「孩子的畫未完成 - 乙一」修訂間的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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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 2008年5月3日 (六) 22:21 的最新修訂

この子の絵は未完成(孩子的畫未完成)是由乙一執筆的輕小説

本文由閃光光超人*乙二*翻譯、〓犬〓校對。

目錄

1

從地面螞蟻洞穴中延伸出來的黑色小點連成一線。我沿黑線前進的方向望去,發現它們正向家裡的方向延伸過去。它們爬上垂直於地基的混凝土,再從大開的窗戶大搖大擺地入侵進去。

我停止正在晾衣服的雙手,脫掉拖鞋便往家裡走去。

螞蟻的行列筆直穿越客廳的絨地毯,持續往走廊延伸。看來它們的目標是兒童房。由於今天是週日,平常這段時間都呆在幼兒園的兒子會在那裡玩耍。螞蟻大概是被兒子灑滿一地的糖果吸引過去了吧。

一踏入兒童房,就見一條黑線爬上兒子腳尖。它們攀爬在睡著的兒子身上,從腳根鑽到褲子,再從褲子爬進衣服,最後從兒子的脖子爬出來重新降落到地面。它們似乎只把兒子的身體當成一條行走路線而已。

行列持續往房間的牆角排過去,然後它們垂直爬上牆壁,目標是貼在牆上的一張畫。
那是昨天晚上兒子用蠟筆畫的蛋糕塗鴉。圓形的蛋糕橫切面上,還畫上了忌廉一樣的東西以及可能是草莓的東西。螞蟻們都聚集到那張畫紙上。

懷著半信半疑的心情,我試著嗅了嗅那幅畫。畫中的蛋糕傳來一陣香甜誘人的香味。糟糕,這又是兒子幹的好事!

「游馬,醒一醒」
我把兒子身上的螞蟻行列拍落下來。
「你又想了不應該的事情了吧!?」
睡眼惺忪的游馬揉搓著眼睛,一臉困惑的側著頭。
「你呀,給我好好聽著。普通小孩是不會畫出有味道的圖畫呀。」
我把佈滿螞蟻的蛋糕圖畫從牆上撕下。但是孩子沒理會我,再度躺到地上睡起覺來。

這樣的怪事並非第一次出現在游馬身上。別看他年紀輕輕,卻已幹過數次違背常識的事情來了。

比如以前,游馬曾經對洗衣機表現出非常感興趣的樣子。每當我使用洗衣機時,他總會一臉好奇地站在一旁觀摩。

「媽媽,這個也要,這個也要」
某一天,我正要按下洗衣機開關時游馬靠了過來。他的手上拿著佈滿條紋的、他非常喜歡的一條毛巾。於是我把他抱了起來,讓他能夠自己把毛巾放到洗衣機裡,最後再讓他親手按下洗衣機的開關。

游馬站在一旁一直等到全自動洗衣機脫水完畢。
就在我準備把洗完的衣服掛到後院涼衣架上時,突然有種奇妙的異樣感。洗滌之前純色的襯衫,竟然變成了條紋的花衫。仔細一看,發現不止那衣服,連丈夫的套裝襯衣和我的衣服都一一變成了條紋模樣!我當時發出了哀鳴,同時瞭解到這又是游馬幹出來的好事。

「喂——!一般來說,和條紋的衣服一起拿去洗,其他衣服是不可能變成條紋的呀!」
我雙手叉腰質問游馬,他露出非常驚訝的表情。
「對不起。對不起。我什麼都不知道呀」
游馬一臉快要急哭的樣子坦白了自己曾經想過希望衣服都變成條紋的事情。雖然由於自己非常喜歡的衣服被弄成條紋而感到很惱怒,但我還是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了。會變成這樣並不是他的錯。游馬並不是抱著惡意這麼想的。所以罵他是不對的。他還只是個小孩子,連世界到底是怎麼樣的概念都還沒搞懂。所以,他會出現那種想法,只是對事物還沒有一個正確的認知而已。

話說回來,他真是個漂亮到連我都不禁要懷疑到底是不是自己生的小孩。不過也許長到一定年齡,成了大人之後,就會變成很平常的人了吧。闔眼而眠的他簡直就像一個小天使。他很喜歡午睡,有時甚至還會站著做夢呢。要是他再長大點,知道多點普通人的常識,就不用我再操這個心了。

會幹這樣違背常識事情的小孩,似乎也只有我們家的孩子而已了。關於游馬這種奇怪的體質,我沒有告訴遠在老家的父母,幼兒園的老師,甚至面對周圍的朋友都絕口不提。要是暴露了,大家一定會認為他是一個奇怪的孩子吧。作為一個母親,我覺得那是非常丟人的事情。直到現在,發現到游馬這些非常識行為的還只有我與丈夫兩人而已。我們夫妻倆人,總會經常關注孩子的一舉一動。

2

「媽媽,肚子餓餓」
剛到午飯時間,游馬就醒過來了。
「游馬,普通的畫是不會散發味道出來的喲」
我再一次說明。但他卻是一付「蛋糕的畫會發出香味是很正常的呀」的表情。
「一般的人是不會幹出這種事的!」
我非常強調這一點,游馬滿臉困惑的點了點頭。
「呃、嗯,知道了。不會再犯了……」

第二天黃昏發生的事情,證明了他根本沒有理解我說的話。
那是在把游馬從幼兒園領回家之後的事。他自個兒在兒童房裡玩耍,而我則開始準備晚飯。大門開合的聲音告訴我應該是丈夫從公司回來了。我去迎接他,只見丈夫閉起雙眼正用鼻子嗅著什麼。
「今天吃咖哩對吧?」
丈夫說的話才使我注意到滿屋的咖哩香味。只是今天我並沒有作任何咖哩料理。

該不會又是他吧?這麼想著,我向兒童房走去。
打開門,眼前是單手抓著蠟筆睡覺的兒子游馬。在他身旁掉落了一張畫紙——畫中是盛滿飯和咖哩的碟子以及水色的小湯勺。
他一臉幸福地被畫面散發出來的香味包圍著。
我在兒童房前呆掉了,這時候丈夫來到我背後。
「香味是從這裡傳出來的?」

我之前便已經把蛋糕的事情跟丈夫報告過了。
丈夫用手指頭把畫夾了起來。
「這裡面有你做的甜咖哩的味道呢」

「我不是說過普通的畫是不會散發味道的嗎!」
「但是呢,但是呢,畫畫的時候,我就是很想吃咖哩呀」
游馬拚命地解釋。看來在他畫得興起的時候,便會把所謂的常識完全忘卻的樣子。

丈夫把那張已經被保鮮膜包起來的咖哩塗鴉拿到手上觀望。
從保鮮膜的縫隙當中不時傳出誘人的香味,他把鼻子湊過去悠閒地說到「沒菜的時候光聞這個,我應該可以扒上好幾碗飯了」
我瞪了他一眼,於是丈夫乖乖地閉上了嘴。

「再這樣鬧下去,有多少保鮮膜都不夠用了!」
我給他們說明了使用過的保鮮膜在用瓦斯燃燒時,產生出來的氣體會給自然帶來非常嚴重的危害。

「所以呢,游馬,今後盡量不要再畫吃的東西了好不好?」
游馬點了數次頭表示瞭解。

再之後一天的傍晚,從幼兒園回來的游馬依然獨自在兒童房玩耍。我雖一如既往地做著晚飯,但卻老覺得兒童房似乎又有些不妥的氣息。
我把耳朵湊到房前聆聽,竟然清楚聽到一陣陣不屬於游馬的粗魯氣喘。
難道是強盜?我這麼想著,抓起手邊的平底鍋作為武器往兒童房走去。

一打開房門,我就被滿屋子的貓嚇得大叫起來。大群大群的貓在書桌與置物架上緊緊挨著,沒有留下一絲空隙。它們正對在房間中央睡覺的游馬發出渾濁不清的喘息聲。
我對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夠繼續熟睡的游馬的遲鈍感到訝異非常,這時,從大開的窗戶中又跳進來一隻野貓。
我把平底鍋舉過頭,野貓們陸續從窗戶竄走。在地上橫臥的游馬身下,我發現到一幅很可愛的貓的圖畫。那是前幾天我帶游馬一起去看的,迪士尼動畫當中登場的一隻叫美絲的貓。群聚而來的大量雄貓,就是被游馬畫的貓的氣味所吸引進來的。
「游~~馬~~!!!」
我忍不住怒吼出來。他睜開眼睛打了個哈欠後,竟然整個人往我胸前倒下又繼續睡覺去了。在我背後的垃圾箱突然倒下,原來那裡面還躲著一隻沒來得及逃走的雄貓。不一會兒,它已經一溜煙似地從窗口逃走了。

要怎麼做才能不再出現新的被害者呢?我一邊這樣思考著,一邊前往幼兒園接他回家。每天早晚我都會開車接送我的孩子。到了幼兒園,就會遇到同樣接送孩子上下學的母親們。於是在等待孩子的同時,母親們便會聚在一起聊天,最近的話題基本上都圍繞著游馬的朋友,那個名叫昭雄的孩子的事情。

從幼兒園的建築當中湧出來一群背著黃色書包,全身水色制服的小孩子。在那當中我發現了游馬的身姿。

「昭雄上學沒?」
我對正要爬上助手席的游馬打聽道。
「沒有哇,還在請假」
昭雄和游馬是很要好的朋友。
「找個時間到昭雄家去探望他吧」
「好」
我打開駕駛席的門正要坐進去時,聞到了一陣舒心的清香。我向四周望去。在幼兒園的入口處有個花壇,原來種植在裡面的不知名的白色花朵已經盛開了,香氣隨風飄散著。
於是我想到一個好主意。

「現在開始你就畫花吧」
回到家後我這麼對游馬說。我想如果畫花的話,就算發出香氣也應該不會造成什麼影響。更進一步的想,或許還能代替芳香劑呢。
但是游馬對我的建議卻興致缺缺。
「花呀…」
他滿臉的不情願。對男孩子來說,畫花確實沒有什麼吸引力呢。
「畫相撲選手的畫不行嗎……?」
「絕對不行!除了花朵之外別的都不許你畫!」
游馬滿臉勉強的點點頭。
「畫花朵,畫花朵……」
游馬自言自語著,開始在我面前畫起了黃色的花朵。我放下了心頭大石,把他獨自留在客廳後便開始準備晚餐去。

3

不到一會兒,整個家就被某種腐壞掉的臭味所覆蓋。臭味的來源正是游馬所畫的花朵。
「為什麼從畫當中會傳出來這麼古怪的臭味呀?」

我捏著鼻子詢問道。
游馬也捏著鼻子困惑地回答「我呀,畫畫的時候怎麼樣都想不到花朵呀,心裡想的都是大象啦。」
「為什麼啥不好想,竟然會想著大象呀?」
「不知道哇。但是我就只能想到大象啦。」
說起來那種異臭也確實很像大象的味道呢。
回想起之前到動物園時,游馬確實是非常興奮地在大象面前大嚷著臭臭哇、臭臭哇之類的話。
「為什麼不想花呀!」
「因為呢、我呢,根本~就不想畫花朵呀……」
「你這孩子真是的!」
我把那張畫翻蓋在桌子上。就像蓋鍋蓋那般,異味一下子減弱了許多。
「從現在開始,不准你再畫畫了!」
我把蠟筆奪走藏到寢室裡。游馬哭著不斷地求情:對不起哇,不會再犯錯了……。
但我知道,不管讓他畫什麼,一定都會出現氣味吧。我再怎麼苦口婆心地教導他,當他畫得興起時,世間的常識他都鐵定會忘記。所以我想還是等他再長大點、懂事理之後再解除禁令吧。
「現在先忍忍,待你長大了,懂事了,到時候你要畫什麼都可以喲。」

看到游馬在哭,做母親的當然會心痛。只是這段時間內還是禁止他畫畫吧。要不然遲早一定會出事的。
如果在別人面前暴露了他的異樣,遭人白眼的話,受到傷害的也是游馬自身。

我像游馬那麼大的時候,到底是怎樣的孩子呢?記憶當中的我,絕對不是游馬那種不懂常識、經常犯錯的孩子。只是有時候我也會發發白日夢。
就說彩虹吧。
我小時候住在鄉下,家前有座植滿樹木的庭院。每當下雨之後,院子裡盛滿水滴的枝葉承受不了水的重量,便會沙啦沙啦地往下掉水珠。穿越雲層的陽光穿透水滴,整座庭院頓時變得像由光的粒子拼湊而成一般。每當這種時候,我隔著濕氣往空中望去,都會見到一條非常漂亮的彩虹。
小時候每當見到彩虹,我都會這樣想像。
「好想摸摸呀……我要去尋找彩虹!」
那時候的我確信著彩虹是軟綿綿的,能夠用手觸摸,甚至還可以站到那上面去。我想像的彩虹就像川上架設的橋一樣,是可以接通行人的。所以在某個下雨天,我開始了尋找彩虹源頭的旅程。

但是一段時間之後,彩虹就像融化在空氣當中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彩虹到哪去了呀?」
四周開始暗了下來,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幸有好心人的幫忙,最後我才能在派出所見回父母。
「你到底想去哪裡?」
父親質問我。我老實的回答想要尋找彩虹,結果不僅我雙親,就連派出所的警察和送我到派出所去的人,都突然閉上了嘴。接著的一瞬間,大家卻爆笑了出來。
我想要快點長大,成為不會遭人恥笑的大人。
在我還是孩子的時候,便如此希望著。

一想像到游馬的怪異可能會被世人發現,我就非常非常的擔心。每次畫畫游馬都會沉醉其中不能自拔。要是讓鄰居們發現游馬畫出有香甜味道的蛋糕的畫……。想到這裡,我就覺得必須幹點什麼阻止事情的發生。
「媽媽有些話要和你說」
吃飯的時候,我對游馬說道。他似乎很喜歡我做的飯,正在大口大口的吃著。只是我一開口,他就擺大架子地把頭扭向一邊去。
「我最討厭媽媽了」
自從我收走了他的蠟筆後,每次想和他說話,游馬都會做出像剛才那樣的反應。
丈夫在一旁苦笑。
「喂,你給我好好聽著」
我用雙手夾住游馬的雙額,強迫他望向我。我一直維持著那樣的姿勢,把各種常識灌輸給游馬:
普通人就算畫畫也不會產生任何氣味;就算踩著天線,電視機也不會突然換台;被灼傷的手臂就算用得了寒冷症的腳去貼緊也絕對不會康復的。
儘管我說了這麼多,游馬卻還只是一個勁兒皺緊眉頭、展現著他的苦瓜臉而已。

「普通的孩子呢,就算對著褶皺很像人臉的窗簾打招呼,也不會得到任何回應的」
「騙人,他就有回應我」
「所以說!普通的窗簾是絕對不會這樣的!你只是在做白日夢」
游馬像是完全無法接受這樣的說法,我一直頌唱的常識只換來他興致缺缺的表情。
雖然平時很認真,但一開始學習便會忍不住開小差。游馬就是這樣的小孩。

我繼續發表論點,但是對於這些常識性的話題,游馬似乎完全沒興趣吸收。
面對這沒有任何回應,就像自己不再是人類、而更像死物的孩子,我突然悲從中來。不知不覺,眼淚已經湧了出來,而我只是不斷說著:畫是不會發出氣味的,你現在還不能畫畫……同樣的話語不斷從我口中流出來。
丈夫擔心的拍了拍我肩膀,才讓我察覺到自己的失控。
一直牢牢按著游馬臉頰的雙手終於鬆開,許是長時間用力按著的關係,他的臉頰已經變得通紅通紅的。
游馬一臉受到打擊的表情抬頭望著我。

昭雄的母親良子小姐和我同年。她把一杯咖啡放到我面前,一臉沮喪的說道:
「其實我家小孩的腳早已痊癒了。但是每次想要帶他上學他都鬧彆扭……」
游馬和昭雄正躲在兒童房裡玩耍。客廳裡面只有我和良子小姐兩人。
我們一邊喝著咖啡,一邊聊著昭雄拒絕上學的事情。
由於腳部受傷,昭雄請了很長時間的病假。受傷原因是被高年級的孩子推倒了。幼兒園發生這樣的事情,作為在同一所幼兒園讀書的孩子的父母,大家都對這件事高度重視著。這回是昭雄,難保下回受傷的不是游馬。游馬力氣小,又經常發呆,高年級的孩子只要伸腳絆一絆,一定能不費吹灰之力便使他受傷吧?
「那孩子好像很害怕上學的樣子……」
良子小姐似乎不是那種會怒斥孩子、強行把小孩抓去上學的類型。我雖然作了各種考量,但卻無法給她提供一個適當的建議。
差不多該回家了,我到兒童房去呼喚游馬。
「游馬,我們該回家了喲。」
打開門的時候,我聽到房間裡面傳來慌慌張張的聲音。
「等等,媽媽、等一下」
那是游馬的聲音。我把門打開,見到坐在地上的游馬和昭雄正望著我。地上散落著各種塑料色的方塊。
良子和昭雄在門口送我們離開。昭雄是個懂事的小孩,見到我對他笑時還會露出羞澀的表情。游馬對他招手,他也對游馬招手。
如果交換立場,不知道我又會如何應對呢?畢竟她的煩惱是切身的、外人無法體會的問題。

開車的時候我問游馬和昭雄都聊了些什麼。
我和游馬之間那場關於收起蠟筆的爭吵,已經在不知不覺當中含糊結束了。看來在他小孩子的思維當中,已經把畫畫歸類為危險的事情了吧。為了不挨罵,他已經不再提想要畫畫的事情了。雖然覺得恐嚇小孩的自己實在差勁,但在游馬的畫影響範圍還沒有擴展到無法收拾的地步之前壓制住他繪畫的慾望,我也稍稍安心了起來。
「昭雄說他不想上學……」
「是嗎……」
「我們在房間裡砌方塊。……我們可沒有畫畫喲」
游馬滿臉恐懼的補上一句。
「是嗎,那就好」
「……如果我畫畫了,你會生氣嗎?會生氣吧?」
「沒錯,我會生氣喲。所以你不能畫畫喲」

一回到家,我就以光速打點晚餐,而後呼喚丈夫與游馬吃飯。
「聽說你們今天到昭雄家去了?」
丈夫詢問游馬,游馬表現得很緊張。
「我沒有畫畫喲!」
他慌張地強調。這時我與丈夫四目交接了。「對呀,畫畫的話又會被媽媽罵了呢」
丈夫的言論獲得了游馬一臉嚴肅地點頭認同。
「我一~定不會再畫畫的了」

黑夜過去,轉眼之間又到了早上。
在鬧鐘響之前,一股不尋常的氣息便把我給喚醒了。我睜開眼睛,面前游馬一直睡覺的地方,今天卻沒有了他的影蹤,只剩下一團凌亂的被單。
這時我聽到腳壓榻榻米的聲音。尋聲望去,於是在枕頭邊發現了一雙小腳。游馬正俯視著我。
我開口:「怎麼了……?」
於是他說話了。
「媽媽對不起。其實昨天在昭雄的家裡,我畫了畫……」

4

外面下著雨。
我給游馬打點早餐的時候,開始思考今後各種對應方法。良子小姐的家裡現在到底發生著怎麼樣的事情呢?也許她正在煩惱著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咖哩香味?也許會有一群雄貓從窗戶闖入,把她家裡弄得到處是貓毛?游馬的畫到底會引來怎麼樣的事態呢?我簡直無法想像了。我問游馬到底畫了什麼,結果他只是抬頭望著我,一句話都沒有說。

「把游馬送到學校之後,我直接到他家去一趟……」
「一個人沒問題嗎?」
「嗯」
丈夫上班去了。
我希望有一段可以讓自己冷靜下來的時間。如果要坦白那張畫的事情,就不得不連帶說明游馬那可怕的非常識的狀況。應該怎麼說才能讓對方理解呢?我從沒有像現在這般羨慕著養育普通孩子的母親!但我是游馬的母親,我必須承擔我的責任。
我和游馬離開家。雨勢不強,但是不用雨刷的話前窗立刻就會佈滿雨水。車廂內,我和游馬都沉默著。他只是坐在助手席上靜靜地盯著自己的小腳尖。
到了幼兒園停車場,游馬下了車。我打開傘為他擋雨,游馬把黃色書包從頭上套起來後我們便向入口走去。
「畫了畫對不起……」
他說完之後就進了學校大門。

就在我返回停車場正要坐上車的時候,車窗上突然出現了一個熟人的側臉。那是撐著傘的良子和昭雄。
「良子小姐!」
對方止住腳步回過頭來。
「昭雄來上學了呀?」
「好像突然想上學的樣子呢」
昭雄雖然靦腆,但看得出他很開心。
「……你們家從昨天晚上開始,有出現什麼奇怪的味道嗎?」
我心虛的問。
「奇怪的味道……?」
看來他們還沒有注意到游馬的畫。
「那個……。昨天走的時候游馬好像把襪子落在兒童房了。那孩子的襪子有股奇怪的味道,所以……」
「沒有注意到呀?」
可能味道還沒有傳到兒童房外的地方吧。
「如果見到襪子的話我就幫你洗吧」
「等一下。我想這就去取回來,可以嗎?」

「對不起,儘是給你添麻煩」
我對正在打開玄關門的良子小姐彎腰鞠躬,說話的同時也敏銳地注意著空氣當中是否有什麼奇怪的味道。
得到許可的我飛也似地來到兒童房前。
我旋轉把手打開了門。彩色方塊沒有收起,還是像昨天一樣散落在地上。
這裡沒有大象的體味,也沒有咖哩的味道。
我沒找到畫。
也許被藏到什麼地方去了吧。我打開過玩具箱,察看過沙發底下,但是什麼都沒發現。
最後終於在書架靠牆的間隙當中發現了一張圖畫紙。
這時我嗅到了一股水靈靈的香氣。我對那香氣有印象,那確實是經常會聞到的味道呀,怎麼我就想不出是什麼味道呢?
香味大概就是從那畫紙當中洩漏出來的吧。

我用手指把畫勾了出來,終於看清了畫的內容。
一見到那蹩腳的蠟筆線,我就知道那是游馬畫的。他畫的是一直以來我接送他的幼兒園建築。畫面上還有兩個穿著水色校服的小孩子,也許那就是游馬和昭雄吧?畫上有幼兒園的入口,也有盛開著花朵的花壇。我把畫靠近鼻子嗅,於是肯定了香味是從畫中傳出來的。
看到這畫,我終於想起來那到底是什麼香味了。那是開在幼兒園入口處花壇裡的花香。雖然不能斷言,但也許昭雄會願意上學,或多或少是受到了這花香的影響?
良子小姐來到兒童房門口,詢問我找到落在她家的東西沒。
「……啊啊,找到了」
我把畫往書架與牆壁中的空隙塞回去。

到了傍晚,雨慢慢地停了。
前來接孩子回家的母親們聚集在幼兒園入口的邊上。幼兒園早已放學,孩子們邊玩幼兒園的遊樂設施邊等待父母的迎接。
塗上了青紅油漆的鐵製遊樂設施經過雨水的刷洗,現在還是濕嗒嗒的。儘管如此,孩子們依然玩得不亦樂乎。游馬就站在鞦韆旁,一聽到我叫他,便精力充沛地跑了過來。
「昭雄今天來學校了!」
在積了水窪的幼兒園停車場路上,游馬開心的聊著和昭雄玩樂的事情。輕盈的衣服隨著游馬的跳動而起舞,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一個小天使。
我把他抱上助手席之後,也乘上了車子。一關上門,車內便沉寂了。
從前窗望去,到來接孩子的母親們是從左往右越過車窗。帶著孩子回家的母親則從右往左離去。我對坐在助手席的游馬說了自己到昭雄家的事情。
「我找到了幼兒園的畫」
原本開開心心的表情頓時從游馬臉上消去。
「你藏在書櫃和牆壁間的間隙裡了吧」
他垂下眼簾,小嘴瞇了起來。那種變化,就像是一朵盛開的花突然之間枯萎了一般。他用載滿淚水的眼睛望著我:
「對不起,下次不敢了。絕對不會再畫了」
「你這壞孩子……」
我緊緊地抱住了游馬。
「媽媽絕對不饒你哦。因為媽媽真的生氣了」
現在他的頭還很嬌小,感覺把我手張開就能整個包起來。將來他會長大,長高,成為一個大人。那個時候他一定會成為一個理解常識,不再需要別人操心的人吧?
這就像是一種儀式,是每個人必然會經歷的、沒有例外的過程。到那個時候,他的畫一定不會再發出味道吧。我安心了,但是同時,我知道自己一定會感到落寞。
那是只有孩子才能使用的魔法。
是一場注定要醒來的夢。
游馬。
我尋找到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