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落中的飛機 - 乙一」修訂間的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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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決定好了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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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銷員向我確認。<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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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辦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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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環視機艙,通道上躺著好幾具屍體。<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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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剛才,我從這孩子的眼中感受到了他的銘志,並打從心底信任他。相信他一定能夠使這架飛機墜落,讓全機人感受猶如身處地獄的恐怖滋味。」<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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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人到底在想什麼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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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銷員恍然地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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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買『安樂死』。這個決心不會改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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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手袋裡頭取出錢包遞給推銷員,現在的我對現金與提款卡已經沒有任何留戀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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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銷員把注射器從西裝內口袋掏出。裝有透明液體的細長玻璃制注射器,受到了我與推銷員,以及所有乘坐在通道兩旁座位的乘客們的一致注目。<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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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憑那注射器裡的無色液體,能夠把一個人的生命奪走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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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詢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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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還是毫無痛楚,甘甜的『死亡』喲」<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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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銷員說著,把注射器遞了給我。於是我小心翼翼地雙手接過。手上的注射器幾乎感覺不到重量,我把液體舉至眼高,細心觀察裡面的液體。透過無色液體,我能夠看到對面的景色。由於玻璃折射的關係,對面的風景完全是扭曲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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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受到四周的矚目,甚至還有人從座席伸出頭來往後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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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麼看著,我死的時候會很不自在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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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我這麼一說,機內的活人們只好乾咳著移開視線。<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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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揮發藥效要三十分鐘,所以不快點注射不行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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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捲起左手的袖子。由於穿的是長袖衣服,所以到手肘位置就卷不上去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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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沒自己打過針,怎麼辦?」<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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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便就可以了,按照醫生的話,應該是打到哪裡都能死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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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銷員的一席話給了我自信,於是我用手指把針頭部分的蓋子弄掉。閃著銀光的細長針頭與空氣接觸,我來回看著推銷員與注射針的尖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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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下了很大賭注賭這架飛機會墜落的喲。所以你也要加油,一定把大家都推到恐怖的巔峰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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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用力地點點頭。<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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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的死不會白費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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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剛才開始兩人說的話就很過分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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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視推銷員的嘟嚷,我先從針頭擠出少許液體,好讓注射器當中的空氣完全排出。把針管插入左手手肘內側,一股皮膚被刺穿的痛楚蔓延開來。我把注射器的活塞按下,於是從手臂內側感覺到一股寒流正在慢慢擴展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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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射完後我把針孔拔出來,隨後推銷員幫我把空注射器拿走了。我放下捲起來的袖子,說了一句「再見」之後便闔上了雙眼。無盡的黑暗在我眼前擴張。<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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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怎麼已經完全不動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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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要花三十分鐘是騙人的,這其實是即效性的注射液。這是醫生告訴我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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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說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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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越早購買對我越有利。因為如果你被制服了,我們的交易不就沒戲了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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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想的話也說得通,我理解了。換句話說,你是希望我被制服的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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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那樣我才有賺頭呀。不墜機,我就可以把那女人的存款拿到手。其實那個藥是從醫生那裡免費得到的。所以這次算是賺翻了。那些錢可以讓我開始全新的人生,也可以給我揮霍好些日子,之後再重新考慮自殺的事情。……啊啊……,全新的人生嗎……。你難道從來沒想過要開展全新的人生,讓自己走回正途?」<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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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憎恨太強烈了,無法積極的面對人生。說什麼拋棄以往開展新生活的想法……,對我來說實在是太困難了……。實際上我有個請求。當然不只是你一個,全機聽到我聲音的所有人,請大家站起來往飛機前端的座位移動。因為本來機上的乘客就不多,之後又死了幾個,現在飛機有一大半是空位。所以請大家坐到一起,這樣我盯梢也比較方便。」<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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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呀。我們快移動座位吧。不過全部乘客都聚集在前端,飛機不會傾斜墜落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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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橫豎都要撞,我覺得這沒什麼好擔心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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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也是。啊,她怎麼辦?」<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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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那樣不用動她。那些倒在通道上的人也別理了。還活著的人們,請往前移動。快點,這是命令喲。還是說你們不願意聽從一個無法考入T大的人的命令?」<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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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判斷出自己大約已經死了,於是張開雙眼伸了個懶腰。為頸部按摩的時候我才注意到自己左手邊有一扇窗。現在的我,就保持著死前的狀態躺坐在座席之上。看來雖然死了,但我的幽靈卻依然無法離開機艙的樣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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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身旁,推銷員與劫機男子都不見了。於是我想起臨死之前在黑暗當中聽到的兩人的對話——男子為了監視方便,於是把所有乘客聚集到機頭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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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成幽靈的我站了起來,越過座位往前望去。機艙前半部分排著密密麻麻的後腦勺。從飛機中段到我所在的最尾部,看起來則是非常荒涼的感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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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乘客的後半部分,躺著幾具一動不動的人。這風景看起來就好像把機艙前半部分歸類為生者的世界,而從正中間切開,到機尾那部分則是死者所在的世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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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現一個頭髮凌亂的後腦勺。劫機男子為了監視方便,坐到了乘客後方的空座位上。啊啊,死者的世界裡頭竟然坐著一個活人,那真是淒涼的情景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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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那男子斜後方的位置,把手搭在他座席的靠背之上。這正是可以把他整頭亂髮從上注視的好角度。他不放過大家的一舉一動,就那樣緊緊盯著坐在前方的人們。那種魄力通過空氣的流動,也傳達了給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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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指頭捅了捅他那天線般豎起的頭髮。於是理解到原來幽靈這種東西可以在不被人發現的情況下,從喜歡的角度碰觸喜歡的東西呢!一想到自己可以隨意敲打父親那個光頭,我就覺得成為幽靈真是個不錯的選擇。我像尋找獵物般環視整個機艙,於是在前方密集的後腦勺當中發現唯一一個反射著皮膚眩目光芒的大光頭。立刻過去摸摸它好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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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邁開步伐打算向前走去。就在那時候,男子把手槍放到了旁邊座位上,開始翹起二郎腿。我覺得手槍挺新奇的,於是隨手拿起來把玩一下。那真是一把沉甸甸的槍呀。槍殼很硬,懷疑用指甲去敲還會被敲出裂痕來,於是感歎道那一定是用金屬製成的。話說回來,知道幽靈原來能夠舉起這麼有份量的東西,還真是讓我感到佩服萬分呀。我把手槍端好,試著擺出帥氣的動作。<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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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為什麼?」<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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翹完二郎腿的男子,一回頭看見正在玩假裝女警遊戲的我,便立刻發出了不可思議的叫聲。對於能夠直勾勾盯著我看的這孩子,我也感到非常驚訝。<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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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看得見我?沒想到你還會通靈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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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密集的後腦勺們紛紛擰過頭來。當中一人站了起來。原來正是那個推銷員。他的嘴巴張得很大,大叫著「為什麼你還活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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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止扮演女警,回答道:「嗯……,我應該是死了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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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沒有死!看看你自己的身體,不是連腳都還在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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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低頭看了看雙腳,果然正如推銷員所說的,我還沒有死。我理解過來了,雖然注射了藥物,但我卻並沒有死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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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把槍指向了推銷員。<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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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騙了我!說什麼安樂死,結果我還不是好好的活著!你這騙子,竟然讓我買下了假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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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銷員像是要躲避槍口般縮到椅背之後,只露出頭部向我望過來。而他四周的乘客則尖叫著做鳥四散般想逃離他。一時之間機內出現了大混亂。<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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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等一下!我也一直以為會……」他有點困惑的嘀咕完後,似乎發現到什麼似地深深吸了一口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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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老不休的醫生!難道他是故意給我無害的藥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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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然用槍口指著他,同時食指碰到了扣槍的扳機。<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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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怎麼賠償我!如果不能安樂死,那我不就得墜落死了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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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銷員以靠背為盾,激烈地左右搖晃著腦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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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請等一下!冷靜點,你知道自己手上到底拿的是什麼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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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把我當笨蛋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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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知道的話,為什麼還把槍口對著我!你把舉槍對像搞錯了吧!」推銷員指著那名站在我身邊的男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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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槍指著他,勸他投降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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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過頭來望向男子。他從座席半站起來,以認真的表情回視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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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麼要勸他投降啊?我可是賭他能夠讓飛機墜落的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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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傻子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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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推銷員的呼叫,機上其他乘客也對我發出了噓聲。我稍微冷靜思考了一下,終於理解他話中的意思了。從我把手槍奪走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了飛機最終不會墜落這一結果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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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把槍口從推銷員轉向了劫機男子。推銷員立刻露出一臉安心的表情。<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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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呀,明明直到剛才還一直支持你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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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男子道歉。他對那指著自己的槍口表現得十分從容,只是靜靜地搖了搖頭。<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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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他縮了縮肩膀,把右手伸入上衣內側。「因為我還有一把槍。」<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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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艙的氣氛非常緊張。乘客們表情僵硬,大家都不敢做聲,也沒有人動一下。男子的表情帶有某種奇妙的輕鬆感,他就保持著把手放入毛衣裡頭的狀態與我對視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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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槍就在大衣裡頭的口袋中。現在我用右手取出來,第一個便射死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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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法從毛衣的間隙看到他的右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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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動。右手就那樣別動喲」<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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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射的話,我就不客氣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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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著,嘴角露出了一個笑容。那是一副平靜而自信的表情。<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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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個冬天的晚上,我不斷的學習,直到窗戶無聲無息地明亮起來。打開窗戶,寒冷的空氣湧入我已然混濁的房間,把我吐出來的氣息染成雪白。早晨的風景在霜的鋪墊之下變得閃閃發光。我感覺它們在對我說『你學習辛苦了』,那時候我真的感到很幸福,那個早晨是我的至寶。只可惜那是殺了這麼多人的我,不再允許欣賞到的美麗的景色……」<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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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就把槍從衣服內側掏出來指向我。那一瞬間我也扣下了扳機。於是我的手心受到某種衝擊,一股像是空氣爆炸的感覺擊中了我臉額。全機乘客都趴到地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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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倒在通道上。他的手上緊緊地握著一支鋼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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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現晚霞的傍晚時分,我就在他的房間裡,把他孩子放到膝蓋上一同觀看電視。他的女兒還在讀幼兒園。那個時候她獨自呆在家裡。她並不怕生,很快就與我親密起來了。她坐在我的大腿上與我看了一會兒電視之後,終於在剛才睡著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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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角落那台電視的畫面上,慢慢播放著中午那起劫機事件的相關情報。飛機降落後的影像,乘客被運走的影像,警察進入機艙的影像……一幕幕交替播放著。在被護航著離開機艙的乘客當中,有那麼一瞬間,閃過了我與推銷員的面孔。<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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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一趟最差勁的航班」我想起下飛機的時候推銷員說的那句話。他確定自己雙腳已經落到不會搖晃的地表之後,發出了一聲感歎「暫時我都不想再考慮死亡的問題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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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一些受驚的乘客一同被送上救護車。由於手臂注射了不明液體,所以有必要到醫院檢查一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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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做夢了吧?在我膝蓋上打盹的孩子稍微動了一下。挨在我胸前的那副睡臉露出了一臉幸福的表情。他的房間在公寓的三樓,南面窗戶射進來的陽光把屋子照得非常明亮。我眺望過去,還能見到窗戶旁放置著的盆栽。就在這時候,我聽到大門被打開的聲音。<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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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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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把高中時代曾經聽到過,直至現在還停留在我記憶當中的男性的聲音。走路聲從走廊傳來,不一會兒客廳的拉門便被打開了。他在入口處止住了腳步,因為他見到被他女兒壓住膝蓋的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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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視線對上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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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與記憶當中並沒多少落差。我已經不想詳細訴說他以前對我做的過分事情,不過他在我身心烙下的傷痕,卻依然刻骨銘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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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來了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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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麼回答。<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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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麼一瞬間,他對我露出了非常驚訝的表情,不過立刻他便想起我是誰,並向後倒退了一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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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你會在這裡……」<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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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請人調查了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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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邊回答,一邊抓起了放在身旁的菜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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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這些,我來這裡的途中才真是艱辛呢。又被劫機,又開了槍……」<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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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婆在哪裡……」<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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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呆的看著我的菜刀問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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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去買東西了吧?房裡就只有這孩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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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菜刀橫到這個熟睡的小女孩的脖子上。這個時候電視喇叭讀出了我的名字。我回過頭看電視,畫面上出現了我大大的相片,電視介紹說,被救出的其中一名乘客私自離開醫院,現在下落不明。當時警察說要跟我瞭解情況,因此不准我離開病房。而我則以去廁所為借口悄悄溜走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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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比著電視上的我與正拿著菜刀的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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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在我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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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突的發展,以及接連不斷的不幸。呵,你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遭遇到這些倒霉事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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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你了,請你離開我女兒!」<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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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雙膝跪地,哭著為自己與夥伴們在高中時代對我幹的事情道歉著。房間迴盪著他抽噎的聲音,直到玄關門再次被打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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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是他妻子購物回來了。她在玄關放下購物袋之後來到了客廳。不過她走到門口便停下了腳,一臉茫然地望向跪在地上的他以及拿著菜刀的我,似乎還沒理解當下的狀況。小女孩則依然躺在我胸前恬靜地睡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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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我們三人誰都沒說一句話,也沒人動一下。我就保持著把菜刀抵住少女的動作,同時看著電視。<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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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後,電視畫面播出了男子的相片。播報說他是殺害了空姐以及數名乘客的犯人。我回想起他被我射死前說過的話,關於那鋪滿霜的美麗早晨的事情。於是我把菜刀從小孩身上移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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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裡還是無法連續殺害兩個人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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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孩子從身上放下後,逕直向玄關走去。在客廳入口處分別與他和他妻子擦身而過。他並沒回頭,而他的妻子則用困惑的神情望著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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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離開了他所在的公寓大廈。西沉的夕陽把天空染出一片赤紅。我顛顛簸簸地走在路上,並不斷地撞到路人。雖然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兒去,不過我依然邁出了腳步。

於 2008年5月3日 (六) 22:02 的最新修訂

落ちる飛行機の中で(墜落中的飛機)是由乙一執筆的輕小説

本文由閃光光超人*乙二*翻譯、〓犬〓校對。

目錄

1

「稍微打聽一下,請問你相信諾斯特拉達姆士的預言嗎?」
我把視線從窗外漂浮的雲拉了回來。與我搭話的,是一名坐在右手邊位置上的男人。身穿灰色的樸素西裝,是那種在馬路上隨便都能抓上一把的類型。大約三十歲,估計和我是同年代的人吧。
「預言,就是那種什麼……一九九九年世界末日之類的東西吧?」
對於我的反問,男人點了點頭。
「我知道呀。在孩提時代非常流行的。但是……這麼說也許有些失禮……」我把目光從座位轉移到通道盡頭。
「這種時候說這些話,你不認為時機非常錯誤麼?」
「正因為是這種時候我才會說的呀」

這邊的座位呈三張緊貼並排的形式。我在靠窗位,那個男人則坐正中間,緊靠通道位的椅子是空的。
「難道你在搭訕?」
「不是啦,我已經結婚了。……雖然現在分居中」
男人微微地縮了縮肩膀。
「說回諾斯特拉達姆士的預言吧。他預言一九九九年人類會滅亡。對於自己絕對會死去這件事,我可是相信的喲。」
「我和你一樣。小學時代聽到這個預言,結果害怕到晚上都睡不著覺呢。在那之前我一直認為『死亡』只是別人的事情,聽到預言後才開始認真思考關於自己與父母死亡的問題。那時的我,還計算著一九九九年的話自己就是二十一歲那樣子……」
男人做出了猜謎節目主持人那種、抬高眉毛表現出小小驚訝的動作。
「那不和我一樣嗎?我們同年呢!」
「是嗎?當時我的人生規劃只計算到二十一歲呢」
「結果,世界卻沒有毀滅呢。也許是之前繃得太緊了,結果之後的人生讓我感到很空虛啊」
男人像要把滿肚子的感慨吐出來般,歎著氣說道。我們的座位在飛機最後排,從我左側那扇四方形的窗戶中可以看到外面一片青空。眼皮底下那片片雲彩,就像是陸地上成群結隊的羊群。看著這番悠然平和的景色,我感覺自己此刻正置身於天國。

「維持這種姿勢真有點累呀」
男人苦笑著說道。現在我們兩人正彎著腰向前傾,把自己隱於前排椅背的陰暗處。我們挨著對方的肩膀小聲說話,不時還會聽到從背脊傳來的咯吱咯吱的怪響。
「雖然很想立刻舒展筋骨,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呢」
他也同意了我的說法。
男人把臉湊到座椅間的空隙前。從間隙的角度望過去,正好可以看到飛機通道的狀況。他就保持著那樣的姿勢說道:
「在乘上這架飛機之前我就一直在思考著。錯過了諾斯特拉達姆士的死亡預言,那些生於一九九九年以後的孩子們,到底是如何面對死亡這一問題的呢?那一定是和我們不同的生死觀吧?一九九九年之前便擁有思考能力的我們,不管孩提時代的生活如何快樂,那詛咒一般的預言都會像影子那樣無時無刻纏繞著我們。就算是那些不認為世界會毀滅的孩子們,心裡也一定會有些許困惑與動搖吧。預言落空之後才開始擁有思考能力的孩子們則不一樣了。他們失去了思考世界毀滅,以及自己將會死亡的機會。」
「哎,那又如何?交通事故那麼多,環境問題也非常嚴重。就算不刻意去思考諾斯特拉達姆士的預言,在成長過程中也孩子們也自然會思考到那種問題吧。我是這麼想的。」
男人回頭望了我一眼。
「原來如此。或許正如你所說的吧」
那麼說著,他再次透過空隙窺探前方的動靜。從他的嘴角流露出一個自嘲意味的笑容。這個時候飛機傾斜了,可以聽到空罐子在通道上滾動的聲音。從剛才開始的每次傾斜,空罐子就不停地在通道上滾來滾去。
「只是我連想都沒想過,自己竟然會墜機身亡呢。你有想像過嗎?再過一小時,這飛機就會撞落到什麼地方去了。」
「真是鬱悶,我還有想做的事情呢。墜機身亡……,哎……,真提不起勁兒呢……」

我縮起肩膀小心翼翼地稍微抬起了頭。穿過前方椅背的阻礙,我確認了一下前方的情況。如果現在是正月或盂蘭盆會,飛機想必一定是滿客的吧?眼前只見一半以上的空座位,以及依舊站在飛機通道上,向著乘客舉槍的犯人。

飛機被人劫持的時間是三十分鐘前,機體剛剛升空之後的事情。事件的發生是這樣的:坐在前方座位上的一名大學生模樣的男子突然站了起來,似乎想從置物箱裡取出什麼東西。此舉動正好被一名空姐發現,她走過去對男子說「這樣很危險,請坐回位子上」的時候,男子已經從置物箱的袋子中取出了一把手槍,並把它指向了空姐。
「別管我。別管我。像我這樣的人、像我這樣的人」
男子說出了莫名其妙的話。他身穿附有毛球又掉線的古舊毛衣,外面再披上有些污點的白色外套。頭髮是自然卷,可能睡姿不太好吧,其中一簇毛髮就像天線一般直立了起來。舉著槍的手微微顫抖著,那槍怎麼看也不是真貨,大概是水槍或其他什麼玩具吧?
「不能不管,這是我的工作呀。」
空姐似乎也認為那槍只是玩具,所以她無視對準自己的槍口,依舊一派強硬地說道。男子有點畏懼,差點就真坐回位子上去了。那時候空姐露出了因勝利而揚起的驕傲笑容。
「你是不是哪裡有問題呀?在飛機解除安全帶的信號燈還沒消之前怎麼可以隨意站起來呢!另外再看看那身打扮,拜託你多參考一下時裝雜誌吧,現在的打扮簡直土斃了!」

那時候,他成了機艙內全部乘客的注目焦點。看著被空姐叱罵的男子,乘客們紛紛交頭接耳,大家都對他露出了輕蔑的表情。男子似乎有些害羞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之後,他重新把槍口指向了空中小姐,同時扣下了手槍的扳機。飛機中響起了一發清脆的槍聲,與此同時,空姐攤倒於通道之上,而乘客們的表情也立即被刷白了。那個大學生模樣的男子觀察著乘客的舉動,同時向操縱室方向走去。

「大家請不要亂動。誰要是動了我就開槍咯。現在我要和機長說話,真是給大家添麻煩了呢」
男子邊走邊說著。他走路的方式扭扭捏捏,而且好幾次低下頭看著腳邊。那個時候,一名坐在前方位置上的男人站了起來。他是一位穿著西裝,打扮適宜的帥氣男性。
「你給我等一下」
他的聲音比劫機男子更威嚴,男子似乎嚇了一跳,接著困惑地停下了腳步。
「怎、怎麼了?」
「不應該問我怎麼了吧?拿煙花去嚇唬空姐,還連一句道歉的話都不說!」
「就、就算你這麼說……」
男子邊說邊把視線投到威嚴男性身上。
「真光鮮的西服呀……。想必是從好大學畢業之後,進到好公司工作的人吧……」
聽到男子羨慕非常的話語,威嚴男性用鼻子哼了一聲,隨手把套裝的領口整了一下。
「哼,一般吧。我是T大的畢業生。所謂的T大就是指的東京大學,你懂了沒?」
男子毫無先兆地對他開了一槍。然後他開始環視機艙,詢問還有沒有其他T大生在場,但是並沒有人舉手。男子進了機長室之後,機艙各處開始沸騰了起來。過了一陣子,吵雜聲隨著男子的回歸而恢復了平靜。

「大家請安靜聽我說。飛機的半數座位載著回老家的人與出外旅行的人。雖然我也知道這樣做會給大家造成困擾,但是請容許我在此宣佈,這架飛機的目的地將會由羽田機場變更為T大教學樓。」
就像為了等待訊息浸透至每位乘客,男子說完後停頓了好一陣子。
「從現在算起大約再過一個半小時,飛機便會撞落到T大教學樓。大家,請和我一起死吧。求你們了。連續五年T大入學考試落榜,我現在唯有一死了……」
這個大學生模樣的男子原來並不真是大學生,他只是一個無業遊民。而我們這些機上的乘客,則被迫成為了他死亡的陪葬品。

再次響起槍聲,我和坐在旁邊那個穿樸素西服的男人同時望向通道前方。男子正一臉困惑地看著屍體。
「啊啊,我不是已經拜託過你們別動了麼?為什麼你還要動呢……」
男子說完後,對他身邊那些被槍聲嚇著、正捂著耳朵的乘客道歉。

計劃趁男子不察搶奪他手槍的乘客紛紛出現。他們從座位站起來,打算從男子身後猛撲上前。由於男子常常帶著一臉焦急又不可靠的樣子在通道中徘徊,那副表情與動作不斷給乘客傳達著「請來欺負我吧」的訊息,因此大家都覺得男子應該非常容易便能被制服。就連我這種手無半兩肉的人都不禁覺得,那孩子實在極賦被人欺負的素質。從他全身散發出來的被虐氣息,把眾人潛藏的嗜虐性給喚醒了。

但是那撲向男子的乘客,卻被不知從何處滾來的空罐子給絆著,踩空摔到了地上。男子給了他一槍之後大家都不再動了。

空罐子隨著飛機的傾斜而在通道間左右滾動著。絆倒人之後,再次隱入了乘客座位中。
「那孩子有幸運神保護著呀……」
身旁的男人躲在前排椅背後說道。為了避免被流彈射到,基本上全機乘客都低下了頭。
「為什麼會絆到空罐子呢?一定是注意力太集中結果卻忽略了腳底下了吧……」

如果被男子發現我們在說悄悄話,不知道會不會被他責罵呢?可是我們低著頭隱身於座位之後的事情,他似乎並沒有察覺。
「大概只有幽靈才不會被空罐子絆倒吧,因為幽靈都沒有腳的嘛。不過自殺還要拉上這麼多人陪著,他也太鬱悶了吧」
「這架飛機真的會墜落?」
「如果這是小說情節的話,最後主人公一定會做出某些舉動去制服那孩子吧?」
「我們能得救嗎?」
「不知道。如果這只是利用小說短篇集空餘版面寫下的新作,也許就不會有那麼正經的結果了。我個人認為一定會撞上的啦。那會是一篇關於我們全機乘客在墜機與撞向T大教學樓期間,品味瘋狂恐怖滋味的驚悚短篇。」

男人用食指按住自己的額頭搖首哀歎。不知道那是他的習慣動作抑或只是在演戲。我也不由得沮喪了起來,自己是為了某個目的而乘坐這班飛機的,沒想到卻不走運地遇上了劫機事件。

因飛機事故而身亡,這樣的死法真讓人受不了。小時候我很憧憬安樂死,甚至對著流星許願時也會說「請讓我死的時候就像睡著一樣,結婚什麼的不要也罷」。

「怎麼辦,我不想墜機死亡呀。」
「嗯嗯,我也同意。也許墜落的那一瞬間,會有難以忍受的痛苦襲來吧?骨折呀,內臟爆出呀,被火燒著呀……那種感覺一定很不好受吧。」
「我真希望至少能夠痛痛快快地立即死去呀……」
「太天真了!」
男人嚴肅地發言。儘管如此,那也只是決不會傳到男子耳朵去的細聲喃呢而已。
「即死的想法實在太天真了。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情沒人知道。也許撞上時沒傷到要害,數小時就保持著被柱子刺穿腹部的狀態等待救援也說不定呢」
我想像著自己忍受痛苦煎熬的情況,腋下汗水不斷湧出,噁心感幾乎灌頂而上。
「可以的話我真希望能安樂死」
聽到我瀕臨絕望的喃呢,他以男子聽不到的程度小聲地掰響指頭,露出了滿臉笑容。
「我就等著你這句話」

我從他身邊挪開問道:
「你到底是什麼人?這種時候還掰手指,你到底有沒有常識呀」
「失禮了。我好像還沒有告訴你吧,其實我是個推銷員」
男人從西服的裡兜中取出了什麼東西挨近我面前。
「請看看這個」

他拿出來的是一個小小的注射器。針管裡頭裝載著清澈的透明液體。
「只要注射了這個藥,不消一會兒便會毫無痛感地死去。庫存就只有這個了,怎麼樣,你買嗎?」

機艙響起了空罐子的滾動聲以及又一發槍聲,似乎又有自告奮勇的男人被奪走了生命。

2

「就是說,這注射液是能夠讓人安樂死的藥?」
「沒錯。只要在墜機之前注射這個自殺了,你就能夠避免恐懼、毫無感覺安樂地死去。這不正是最適合現在情況的商品嗎?想買的話一定要趁早喲。」
「為什麼?」
「藥物注射後大約要花上三十分鐘才能發揮效果。現在算起大概一小時之後墜落,那麼你就得在三十分鐘之內購買並注射,否則在藥效發揮、你安樂死之前我們就會撞上T大了。所以請盡快決定吧。」
「你是死神還是什麼東西呀?」
「我只是一介推銷員而已。看你那不可思議的樣子,想必很好奇為什麼我會帶著這種安樂死的藥吧?好吧,我告訴你。其實我原本是打算用這個來自殺的。」

他把注射器放回西服裡袋,視線飄至遠方開始述說自己的故事。
「我從小就希望成為一個推銷員。很奇怪吧?老師也是這麼說我的。說到推銷的魅力,大概是和人說話並推銷出商品的那種有些強勢的感覺吧?」
「結果你還真實現願望成為推銷員了呢」
男人點點頭,卻沒露出開心的表情。
「但我卻沒有才能。十幾年的推銷生涯並沒能做出顯著成績。公司後輩們直趕而上,我在公司裡面的地位比新社員還要低下。妻子無法忍受,最終離家出走了。她現在人大概就呆在東京老家裡吧?」
「對人生絕望所以決心尋死?」

他點點頭。
「我認識一個很理解我的醫生,花了很多錢終於把這安樂死的藥買到手了」
「真是過分的醫生呢」
「不過那醫生由於高齡而有些癡呆症狀呢。不管如何,把安樂死藥弄到手的我,是為了飛去死亡場所而乘上這架飛機的。」
「那,你是打算下了飛機之後找地方注射這藥?」
「我的計劃是死在妻子老家的玄關前。妻子出門的話就會立即發現到我的屍體,她一定會嚇一跳吧?一定會覺得很困擾吧?附近的鄰居一定會對她投以白眼吧?」
「真會給人製造麻煩!」
「請別管我。不過那計劃現在要擱置了,這都是拜了劫機所賜呢。現在我只剩下這裡袋中的注射器而已。怎麼樣,你要買嗎?作為人生最後的希望,我想以一名推銷員向客戶賣出什麼東西。請你無論如何買下這支注射器,讓我懷抱滿足感度過人生這最後階段吧。」

他以滿眶惹人憐憫的眼神說道,看起來就像是一條被雨打濕了的小狗。我稍微考慮了一下,覺得那提議倒也不壞。
「但是,那注射液應該很貴吧?你開價多少錢?」
「你錢包裡有多少錢?」
我小心不讓頭部暴露於座席之上,一邊悄悄地從手袋中掏出錢包。我把錢包打開讓男人看清裡面。

「一萬日元鈔票有三張,再加上一些小零錢呀。哦,還有銀行的提款卡呢。你的帳號裡有多少錢?」
「三百萬左右」
「那麼,我一共可以得到三百零三萬日元呀?」
「太貴了,那可是我的全部財產!」
「人都死了還留著金錢幹嘛呢?怎麼樣,提款卡就給我了吧?當然密碼也得告訴我。」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你和那個犯人其實是同夥吧。兩人計劃著劫機之後以高價賣出安樂死藥的大膽詭計!」

推銷員立即反駁:
「你覺得有人會為了那種詐騙而跑去殺人嗎?」
他用下顎努了努那個還躺在通道之上,沒人收拾的空中小姐。
「……明白了,我就相信你說的話吧。但是一支注射器就要了我全部財產,這也太不划算了。一萬日元的話我就買,雖然我覺得那也已經很高價了。」

其實真想立刻把它買到手呀!反正都要死了,還管那到底是錢還是紙呀。就算把銀行卡交給了他,實際上對方也沒機會從銀行提到錢就要死去。原因就在於他根本沒機會從這墜落中的飛機逃出去。不過,我還是有原則的。
「三百零三萬,實在太貴了,還不如去搶。」
「這種情況下你還打算和我砍價呀!?以一萬日元賣給你的話,我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我管你勒。我的生存意義就是講價。每天我唯一的樂趣就是到蔬菜店呀、海產店那些地方砍價。比如被蟲啃出了洞洞的捲心菜呀~瘦小的魚呀,刁難人從而獲得更優惠的價格。當然那也是我一天當中唯一會與他人進行言語交流的時間。」
「你的生活還真是灰暗呀。在工作的地方都不會和人聊天嗎?」
「不會。我雖然在漫畫吧打工,但就算被別人搭話我也會充耳不聞。原本我就有點怕生,所以到了這樣的年紀也沒有結婚,自己一人獨自生活。」
「真浪費。這麼說也許有點奇怪啦,不過你長得還挺漂亮的呀。」
「那種事情你不說我也知道。」
「……早知就不說了。」
「不過由於曾受過精神創傷,所以我對人類有種恐懼感。特別是男性。因為以前曾經被某個男人做了很過分的事情……」
「過分的事情……?」
「沒錯,我受到的是就連寫成文章發到雜誌社都會躊躇不定那麼嚴重的傷害。」

見他似乎正在認真聽我講話,於是我就小聲地將自己高中生時代所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那名傷害了我身心的男人的名字和相貌,直到現在我都牢牢地銘記著。

聽完我說的話後,推銷員滲出了滿額汗水,似乎還有些反胃,正用手捂著嘴巴。他的眼睛都紅了,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真是可憐的遭遇啊……。打個比方,你所遭到的事情和那種正統的推理小說當中,犯人原來是一名年輕女性,而她的動機則是由於以前曾遭到強姦事件的故事一樣,給人一種黯然而淒慘的感受呀。」
「就是說呀。其實前幾天,我委託的偵探發給我的報告上終於查到那名對我做了很過分事情的男人的住所了。現在他正住在東京。」
「為什麼要調查住址呢……」
「那還用說麼,當然是去復仇了。按照偵探給的報告,他現在似乎已經有了老婆和孩子。我無法忍受如此默默地看著他製造幸福家庭!就是懷著這種心情,我乘上了這架飛機。我打算到達羽田機場之後就立刻到他家去,在他面前傷害他的孩子。」
「你自己不也是去給人製造麻煩嗎!」
「不要管我,我的事情你少理。」

機艙內再次響起空罐的滾動聲與槍聲。就算不抬頭確認,也不難想像出現場是又有一個人想制服犯人,結果被滾動的空罐絆倒,反而讓犯人有反擊的機會的畫面。
「雖然剝削你討價還價的樂趣讓我感到非常抱歉,但是開價一萬日元也實在太低了。」
「就因為這是最後的人生,所以才更有必要小心謹慎的購物呀!說到底,你跟那醫生買進了多少支注射液呀?」
「那癡呆醫生告訴我說這是禁止一般人使用的東西,所以為了向醫生買下這一支,就花去了我三百萬日元呀。恰巧和你存在銀行裡面的錢一樣多,所以這也算是等價交換了。」
「你說的話可信度到底有多高呢?就算其實只用三百日元買進來的東西,你也有可能獅子開大口說成三百萬買進的呀。」

我盯著推銷員的眼睛,試圖從他的反應中確認自己的推斷。只見他立即迴避了我的視線,那行為簡直就像是偷了媽媽錢包裡面零錢的小孩子一般。「推高成本價值才顯得珍貴嘛……」
他就維持著迴避我視線的狀態小聲嘀咕著。

現在,我正在思考著他持有的安樂藥的真正價值。恐怕他所定的如此高價位,是建立在「懼怕飛機墜落」的惶恐人心之上。但是左右著藥物價值的就只有這一點嗎?
「說到底,為什麼你自己不使用那藥呀?」
「剛才不是告訴你了嗎?我希望在人生的最後得到推銷出商品的滿足感呀。」

我思考著,從椅背探出頭來望向那名持槍男子。他正站在道路中間不熟練地裝著子彈。看準了這空隙,兩名滿懷正義感的男性衝出來向他撲去。但是不出所料,其中一人被空罐子給絆倒。拜他所賜另一個人也倒了下去。結果機艙在響起兩發槍聲之後又恢復了平靜。

「原來這不是交易,而是一種賭博呀。」
我理解過來了,回頭望向推銷員。只見他露出了一臉驚訝的表情。
「你這麼說過吧。『從注射到死亡要花上三十分鐘時間,不早點下定決心的話飛機就要墜落了』。為了逃離墜機的恐懼,我必須在飛機真正開始墜落的更早之前注射藥物。這裡就出現了另外一種可能性。假如,劫機男子在我注射藥物之後被制服,飛機平安降落羽田機場的情況……」
我死死盯著身旁那名低著頭的推銷員。只見他尷尬地咳嗽了幾下。
「……那樣的話,已經注射完藥物的我就會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死去。連買了根本不需要的商品都不自知。而你呢?從劫機事件生還的你,會到銀行把我帳號當中所有的錢取走。如果從醫生那裡買來的注射器價值僅為100日元,那你就賺了二百九十九萬九千九百日元。」
「……那也只是一種可能性而已吧。況且啊,還是你剛才這麼說了,我才注意到有這種可能性的!」
「少騙人了。」
「好吧。真如你所說的,確實飛機也有不墜落的可能性。但是請你看看那男子,看看他那隨時可能會射到自己腳的笨拙舉槍方法。為什麼直至現在都還沒被人制服?這只能說明他有幸運女神的庇護。再這樣下去,不出數十分鐘飛機就真要撞到T大教學樓去了。」
「別信口開河了。你只是為了把藥推銷出去才會這麼說。其實心裡面一定相信那孩子最終會被某人給制服的。」
「哎,這個嘛…」
他露出了笑容,那是一種像狐狸般狡猾表情。
「如果那男子被制服會對我比較有利的話,我當然會壓下這邊的賭注咯。不過這也是關係到我的藥到底賣不賣得出去的要因,所以不管如何要先弄清楚那男子尋死的意志到底夠不夠堅定。如果他真的能夠克服困難一心尋死的話,你就把藥買了。如果他意志不堅定,在中途突然後悔起來了,那麼你就不買那藥。在不會墜機的飛機中購買平安死藥的人大概也只有傻瓜了吧。」
「你心腸還真壞呀。這種惡趣味的交易讓人發紫。」

我向窗外望去。除了青白二色之外還是不見其他色彩。
「但好像還挺有趣的。買不買得在觀察那男子一陣,看他到底夠不夠毅力之後再來決定。時間不等人,我們先來確定好價格吧。」
「唔……雖然之前為了討價還價的事情發生了點口角,不過實際上問題並不在那裡,而是你到底會不會把帳戶密碼告訴我。」
被提醒之後我才注意到這點。在我注射藥物死後,他就可以隨意翻查我的錢包了。錢包裡面的三萬日元一定會被他取走的,但是我告不告訴他密碼這一點,則會改變交易金額的多寡。也就是三萬日元與三百零三萬日元的分別了。
「你帳戶密碼不會正好就是你的生日吧?」
「是又怎麼樣?」
推銷員揚起雙眉露出驚訝的神情。
「這樣就告訴我沒問題嗎?剛才看那錢包時,裡面還放著你的駕駛證呢。我知道你的生日,也就是說交易金額為三百零三萬咯。」
「隨你喜歡吧,反正我都要死了。」
我微笑著說完之後,對方也回了我一個笑容。
「那個……,你們兩人,為什麼能夠這麼悠閒……?」
相互挨著對話的我們兩人頭上,傳來了某人的說話聲。
「啊啊,請稍微等一下,我們正在總結一個很重要的商談」
推銷員抬頭說道。不過一見到聲音的主人便整個人變成了縮頭鵝,發出怪裡怪氣的聲音。
「哎呀,失禮了……」
「不,打斷你們是我不好。請繼續商談吧。」
聲音的主人站在通道之上。我無法把視線從他手上緊握著的手槍移開——跟我們打招呼的人,正是那名劫機男子。

坐在附近的一名體型很大,怎麼看都像學過柔道的男性站起來想要對男子展開襲擊。我和推銷員繃緊身體做好準備,甚至開始想像即將展開的原柔道部成員與軟弱男性決鬥的情景。遺憾的是那位疑似原柔道部成員的男性,被不知從何處出現的空罐子絆到腳,頭部撞到座位一角後便不再動了。男子把手貼到他脖子上,確認了對方的死亡。

3

「從剛才開始我就一直注意著你們了。」
坐到推銷員右邊空位的男子如是說道。
從最靠近窗口的左邊數起,三張座席分別並列坐著我,推銷員與持槍男子。我看了看時間,從飛機被劫持算起,現在已經過去四十五分鐘了。
「我看到你們在說悄悄話。剛開始還猜測著你們是不是在商量什麼制服我的計劃,或者嘲笑我的亂頭髮和衣服,或在學校被人取的綽號。不過仔細觀察兩人的臉色之後……怎麼說呢,總之就和別的乘客不一樣吧……」
「是嗎?你怎麼發現的?」
我身體稍微前傾,視線越過推銷員落到他身上質問道。推銷員見狀向後挨了挨,給我提供了一些方便。那名男子好像有點害羞,他用沒有持槍的手撫平了頭髮,不過手掌一離開,髮絲又像天線般站立起來。

「其他乘客都非常害怕……為了救助大家而向我撲過來的人們也是一臉痙攣的神情。許多人在哭泣,也有許多人刷白了臉。然而卻只有你們兩人,露出一副就是像在自家客廳聊天般的平常表情。難道你們不害怕我手上的槍嗎?你們一定是認為像我這樣沒用的人還跑來劫機實在太滑稽而害怕不起來?還是覺得進不了T大的就跑來劫機的我實在太愚蠢了?」
「怎麼會呢?我非常、非常害怕了呀。比方說……」

推銷員吞吞吐吐地接不上話來,只好一個勁兒地盯著男子的亂髮。
「……就像是你那充滿各種自卑情緒的言行舉動啦,那看起來有點神經的感覺就讓我覺得很恐怖啦」
「自卑情緒?我沒有那麼誇張吧。只是,不管何時我都感覺到有人在嘲笑著我。與我擦身而過的狗啦,電視畫面中出現的女子高中生啦……我感覺到他們都在心中嘲笑著我的落榜。」
「哈啊……」推銷員回應對方的時候,向我投來了一個『那孩子真的很危險』的訊號,同時裝出很溫柔的聲音稱讚他「你真是個細心的人呢」。

我向四周望了望。就像那男子所說的,機內所有人都是一副苦瓜臉。雖然幾乎沒有人敢露骨地向後望,不過大家都非常關注我們所在的機尾艙。甚至那些坐在比較近位置的人們,都已經豎起耳朵關注起我們聊天的內容了。
我再次把視線轉移到男子身上。
「那個……我和這人會不像機上其他乘客一般惶恐,也許那是因為我們基本上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東西了吧?」
男子歪了歪頭,似乎對我說的話感到很好奇。
「確實,墜落死亡是很恐怖的事情……不過比起其他乘客,我和這個人對死的接受能力應該相對強些。」
我用手指指著推銷員,對劫機男子說明了他原本就打算要自殺的事情。而我也把受到高中時代某個男人的傷害,現在正打算去報仇的事情說了出來。聽了我的遭遇之後,男子就像剛才的推銷員般摀住了嘴。
「從此,我再也不信任男性了……」

男子用那稍微發紅的眼睛凝視著我。就像在猶豫著該說什麼一般,經過幾番掙扎,他終於開口了。
「你想把那個傷害自己的男人殺死嗎?」
「沒錯,那是當然的。不把他殺死,難平我心頭之恨吶!你看,我和這個推銷員都與幸福差了一段距離,所以現在就算不幸的要墜落死亡,在我們內心的某處也一定悄然默許了吧?反正人生也就是這樣子了。」
「所以才能如此平靜地聊天呀……」
男子理解似地點了點頭。

他像是在思考什麼般沉默了一陣之後,低下頭說道。
「你真是堅強的人。就算遇到那種過分的事情,你也不會考慮死亡,而是為了復仇而努力活到現在」
「哎,不過應該很快就會死了呢」

我一說完,身旁的推銷員就「哈哈哈,說得好」的開口道。
我騰出身體,從低下頭的男子下方向上窺視他的臉。被我的舉動嚇到,他驚訝地把身體挨後。
「對了,可以詢問一下你對劫機所持的幹勁到底有多高嗎?」
聽到我的問題,不僅是劫機男子與推銷員,就連四周豎起耳朵偷聽的人們,都露出一臉無法理解的表情。
「你怎麼問這種問題!?」
我被推銷員抓住肩膀,強迫著拉回到自己的座位之上。
「喂,等一下啦。這是很重要的呀。知道了他對做出這事情到底下了多大決心,我才可以判斷那藥到底該不該買呀!」
「啊啊,原來如此,你說的是。」
推銷員認同地點了點頭。
「藥?你們在說什麼?」

男子一臉不可思議地問道。我和推銷員在那一瞬間四目交接,相互發出了到底該不該說出關於安樂死的疑問。不過最後,我們還是把從注射器的事情到最後如果劫機失敗,推銷員能夠獲得報酬的事情都完完整整的告訴他了。
「也就是說,你正在煩惱該不該購買這個推銷員持有的安樂死藥咯?」
我點點頭。推銷員在輕咳幾聲後,向劫機男子詢問道。
「那麼,你的回答呢?你到底是懷著怎麼樣的心情開槍的呢?說到底,你要自殺為啥還扯我們下這趟渾水啊?」

意外的,男子用堅定的眼神回視推銷員。也許是受到這種無形壓力的影響,推銷員稍微縮了縮脖子。

「我只是,已經憎恨得無法忍受了」
男子開口說道。
「從孩提時代開始,我就被媽媽要求著履行進入T大的義務。除此之外的人生完全沒有考慮過。在媽媽的教育當中,無法進入T大的人就不配當人類。漸漸的,進入T大成為了我全部的生存目的。」
「畢業之後的事情呢?」推銷員問。
「你在說什麼呀,畢業之後那是多餘的人生了。沒錯,只要能夠入學就夠了,那之後的事情誰管他呀。總之,我為了進入T大而努力學習。在其他同學玩遊戲與泡妞的時候,我都只是一味地埋頭苦讀。」
「除了學習,平時還會幹什麼呢?」我問。
「我會做點醬菜。」
對於這個出乎意料的回答,我與推銷員相互交換了眼神。
「醃製醬菜是我的興趣。因為書桌底很深,所以總會放著很多在下面。」
男子說著說著,開始介紹醃製醬菜時的各種要點。比如菜要怎麼切、如何磨碎、研製時間以及醃製時下鹽的密度等等。說這話題的時候,他顯得很有生氣。
「在黑暗的房間裡面默默地醃製醬菜,會讓我感到非常平靜。從小學的時候開始……」
「看來他從小學開始,就已經是非常危險的人物了呢」
推銷員悄聲對我說。

「學校的人似乎都在嘲笑我,他們笑我穿的衣服太土。因此我很害怕去服裝店,如果我進去的話,店員們一定也會嘲笑我吧。就算穿著時尚,也一定會被大家取笑我滑稽吧?不過我只是把媽媽給我穿的衣服穿到身上而已。要說自己買的東西,大概只有筆記本或其他文具之類的。當大家儲錢買CD的時候,我會把零用錢存起來買鋼筆。因為只會學習,所以學校裡面誰都不願意與我交往。就算與他們對話,大概也沒有什麼共同話題吧?大家在背後總會說我『很臭』,明明我每天都有洗澡的呀……」
「真是毫無創意的中傷呢」我嘴裡說著,心裡卻多少認為那些人說的其實是醬菜的味道吧。

「媽媽與親戚都認為我一定可以考上T大的。但是,我實在無能為力了。」
「為什麼?」推銷員問。
「因為我無法入學。」
「所以問為什麼呀!每年考試那天都感冒了嗎?」
「不是」
「幫助迷路的孩子啦,或者救助溺水的孩子之類的,所以考試遲到嗎?難道說在一個垂死的腦腫瘤患者的小孩身邊,守侯著他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推銷員為他想了一堆入學失敗的可能性,不過男子卻只是傷心地搖了搖頭。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因為無法接受,所以我向老師打聽自己落榜的原因。結果……老師卻對我說,你這種程度的人不配進入T大,還說我一輩子都不可能進的,還是死心吧。」

看來這不僅僅是學習能力的問題了。雖然誰也沒說出口,不過整個機艙的人一定都心知肚明了吧。只是本人卻似乎對此完全不知情,說著「這樣太過分了」,並開始哭泣起來。

「父母和親戚們都用眼角看我。你們理解那種心情嗎?我怎麼說才能把當時的心情傳達給你們呢?最初被人說進T大不可能的時候,我其實並不相信的。但是,當今年第五次考試失敗時,我才終於漸漸接受了這個事實。這樣的我,今後將如何是好?我活著的這二十三年的時間,到底是為了什麼?除了考入T大之外,媽媽沒有引導我其他任何的生存方式。我覺得自己真是太沒用、太不爭氣、太丟人顯眼了。現在我不論到哪裡,都感覺到大家在取笑我。」

男子露出疲倦的神情,他在座席上向前傾,用沒有持槍的左手遮蓋著臉。
啊啊,多麼可憎的……
他呻吟似地囔囔道。低沉的聲音落到機艙地面,發出微弱得猶如輕輕瘙癢的振動。臉部被手掌擋住,我們只能聽到他的自言自語。

我聽到大家的哄笑……,全班同學的笑聲……。大家都在取笑我……。取笑我的亂髮……,取笑我連女生的手都沒牽過……,大家都在心裡嘲笑著我……。啊啊……,拜託……請不要管我了……,請不要管我了……。啊啊,已經……真想把全世界的人殺精光……。已經不行了……誰、快來救救我……。我已經憎恨得、憎恨得無法自拔了……。

男子用手遮蓋住臉的現在,正是搶奪手槍的好機會。不過誰都沒有那樣做。全場的人都被他那異常的言行嚇得無法動彈。大家都被他心中那黑暗的詛咒弄得全身豎起雞皮疙瘩。

憎恨……憎恨……,這就是我對大家所抱有的感情的名字……,我憎恨、大家……。好想殺了人類……。讓大家共同品嚐絕望的滋味……,讓全世界的人都……

男子把覆蓋著臉的手放下。他用那雙像是哭完之後的赤紅的眼睛注視著我。雖然沒有露出任何表情,但是我卻有那麼一瞬間,似乎看到他連眼白部分都燃起了火焰的赤紅。
「但是,我無法把全世界的人類都殺光。所以暫且乘上了這架飛機。這樣的話我一個人也能辦到。這架飛機上的乘客,以及T大教學樓裡面的人們,都會莫名其妙的死去。然後,這則新聞將會如實地公佈於世界所有媒體中。那就是我的願望。話說回來,前陣子我開始在互聯網上販賣自製的醬菜,不知為什麼卻非常暢銷,現在每年大約可以賺上三百萬日元。」
「比我的收入還多呀……」
推銷員嘀咕道。

「不過,我的人生目標是T大。那並不是金錢的問題。不管如何,有了那些錢我才能把手槍買到手。」
「從哪兒買的?」
「住在某個小巷子裡頭的販子。他說著不完整的日語,大概是中國還是別國的人吧?說完話之後總會發出『阿爾』的聲音。」
真的有那樣說話的中國人嗎?我沒作聲,不過稍微在心中提出了這個疑問。
「我從那男人處買到手槍之後便乘上了飛機。」
「你是怎麼把槍弄上來的?那裡應該有警衛把關的吧?」
「我把成捆的鈔票打到對方臉上,他就一臉恍惚地放我進來了。」
「啊,是嗎……」
金錢的力量真是恐怖。

「所以才會發展成這樣的情況。」
男子看著手錶確認時間。
「啊啊,已經這麼晚了。距離T大教學樓大概還有三十五分鐘的時間。」
他望著我的眼睛。
「喂,我要就這樣讓飛機墜落。不這麼幹的話,我是不會滿足的。讓大家遭遇不幸……,我想讓全世界的人都感受到這絕對壓倒性的莫名死亡的可怖。」

現在的他已經完全不見先前在走道徘徊時所表現的緊張情緒。他的瞳孔述說著一定會讓這架飛機墜落的自信。於是我下定決心,開口對推銷員說道。

「我買注射器。我賭這架飛機會墜落,所以要先大家一步安樂死了。」

4

「真的決定好了嗎?」
推銷員向我確認。
「就這麼辦吧。」
我環視機艙,通道上躺著好幾具屍體。
「就在剛才,我從這孩子的眼中感受到了他的銘志,並打從心底信任他。相信他一定能夠使這架飛機墜落,讓全機人感受猶如身處地獄的恐怖滋味。」
「這女人到底在想什麼呀」
推銷員恍然地說。
「所以我買『安樂死』。這個決心不會改變。」
從手袋裡頭取出錢包遞給推銷員,現在的我對現金與提款卡已經沒有任何留戀了。

推銷員把注射器從西裝內口袋掏出。裝有透明液體的細長玻璃制注射器,受到了我與推銷員,以及所有乘坐在通道兩旁座位的乘客們的一致注目。
「就憑那注射器裡的無色液體,能夠把一個人的生命奪走嗎?」
男子詢問。
「而且還是毫無痛楚,甘甜的『死亡』喲」
推銷員說著,把注射器遞了給我。於是我小心翼翼地雙手接過。手上的注射器幾乎感覺不到重量,我把液體舉至眼高,細心觀察裡面的液體。透過無色液體,我能夠看到對面的景色。由於玻璃折射的關係,對面的風景完全是扭曲的。
我受到四周的矚目,甚至還有人從座席伸出頭來往後望。

「……被這麼看著,我死的時候會很不自在呀」
聽我這麼一說,機內的活人們只好乾咳著移開視線。
「你說揮發藥效要三十分鐘,所以不快點注射不行吧?」
我捲起左手的袖子。由於穿的是長袖衣服,所以到手肘位置就卷不上去了。
「我從沒自己打過針,怎麼辦?」
「隨便就可以了,按照醫生的話,應該是打到哪裡都能死的。」
推銷員的一席話給了我自信,於是我用手指把針頭部分的蓋子弄掉。閃著銀光的細長針頭與空氣接觸,我來回看著推銷員與注射針的尖端。
「我可是下了很大賭注賭這架飛機會墜落的喲。所以你也要加油,一定把大家都推到恐怖的巔峰啊」
男子用力地點點頭。
「是,你的死不會白費的」

「從剛才開始兩人說的話就很過分呢……」
無視推銷員的嘟嚷,我先從針頭擠出少許液體,好讓注射器當中的空氣完全排出。把針管插入左手手肘內側,一股皮膚被刺穿的痛楚蔓延開來。我把注射器的活塞按下,於是從手臂內側感覺到一股寒流正在慢慢擴展著。

注射完後我把針孔拔出來,隨後推銷員幫我把空注射器拿走了。我放下捲起來的袖子,說了一句「再見」之後便闔上了雙眼。無盡的黑暗在我眼前擴張。

「哎?怎麼已經完全不動了……」
「說要花三十分鐘是騙人的,這其實是即效性的注射液。這是醫生告訴我的。」
「為什麼要說謊?」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越早購買對我越有利。因為如果你被制服了,我們的交易不就沒戲了嗎?」
「這麼想的話也說得通,我理解了。換句話說,你是希望我被制服的咯?」
「因為那樣我才有賺頭呀。不墜機,我就可以把那女人的存款拿到手。其實那個藥是從醫生那裡免費得到的。所以這次算是賺翻了。那些錢可以讓我開始全新的人生,也可以給我揮霍好些日子,之後再重新考慮自殺的事情。……啊啊……,全新的人生嗎……。你難道從來沒想過要開展全新的人生,讓自己走回正途?」
「我的憎恨太強烈了,無法積極的面對人生。說什麼拋棄以往開展新生活的想法……,對我來說實在是太困難了……。實際上我有個請求。當然不只是你一個,全機聽到我聲音的所有人,請大家站起來往飛機前端的座位移動。因為本來機上的乘客就不多,之後又死了幾個,現在飛機有一大半是空位。所以請大家坐到一起,這樣我盯梢也比較方便。」

「沒問題呀。我們快移動座位吧。不過全部乘客都聚集在前端,飛機不會傾斜墜落嗎?」
「反正橫豎都要撞,我覺得這沒什麼好擔心的」
「說得也是。啊,她怎麼辦?」
「……就那樣不用動她。那些倒在通道上的人也別理了。還活著的人們,請往前移動。快點,這是命令喲。還是說你們不願意聽從一個無法考入T大的人的命令?」

我判斷出自己大約已經死了,於是張開雙眼伸了個懶腰。為頸部按摩的時候我才注意到自己左手邊有一扇窗。現在的我,就保持著死前的狀態躺坐在座席之上。看來雖然死了,但我的幽靈卻依然無法離開機艙的樣子。

看看身旁,推銷員與劫機男子都不見了。於是我想起臨死之前在黑暗當中聽到的兩人的對話——男子為了監視方便,於是把所有乘客聚集到機頭了。

變成幽靈的我站了起來,越過座位往前望去。機艙前半部分排著密密麻麻的後腦勺。從飛機中段到我所在的最尾部,看起來則是非常荒涼的感覺。
在沒有乘客的後半部分,躺著幾具一動不動的人。這風景看起來就好像把機艙前半部分歸類為生者的世界,而從正中間切開,到機尾那部分則是死者所在的世界。

我發現一個頭髮凌亂的後腦勺。劫機男子為了監視方便,坐到了乘客後方的空座位上。啊啊,死者的世界裡頭竟然坐著一個活人,那真是淒涼的情景啊。

我走到那男子斜後方的位置,把手搭在他座席的靠背之上。這正是可以把他整頭亂髮從上注視的好角度。他不放過大家的一舉一動,就那樣緊緊盯著坐在前方的人們。那種魄力通過空氣的流動,也傳達了給我。

我用指頭捅了捅他那天線般豎起的頭髮。於是理解到原來幽靈這種東西可以在不被人發現的情況下,從喜歡的角度碰觸喜歡的東西呢!一想到自己可以隨意敲打父親那個光頭,我就覺得成為幽靈真是個不錯的選擇。我像尋找獵物般環視整個機艙,於是在前方密集的後腦勺當中發現唯一一個反射著皮膚眩目光芒的大光頭。立刻過去摸摸它好了。

我邁開步伐打算向前走去。就在那時候,男子把手槍放到了旁邊座位上,開始翹起二郎腿。我覺得手槍挺新奇的,於是隨手拿起來把玩一下。那真是一把沉甸甸的槍呀。槍殼很硬,懷疑用指甲去敲還會被敲出裂痕來,於是感歎道那一定是用金屬製成的。話說回來,知道幽靈原來能夠舉起這麼有份量的東西,還真是讓我感到佩服萬分呀。我把手槍端好,試著擺出帥氣的動作。

「哎?為什麼?」
翹完二郎腿的男子,一回頭看見正在玩假裝女警遊戲的我,便立刻發出了不可思議的叫聲。對於能夠直勾勾盯著我看的這孩子,我也感到非常驚訝。
「你能看得見我?沒想到你還會通靈呀。」

前方密集的後腦勺們紛紛擰過頭來。當中一人站了起來。原來正是那個推銷員。他的嘴巴張得很大,大叫著「為什麼你還活著!」。
我停止扮演女警,回答道:「嗯……,我應該是死了吧……」
「不,你沒有死!看看你自己的身體,不是連腳都還在嗎!」
於是我低頭看了看雙腳,果然正如推銷員所說的,我還沒有死。我理解過來了,雖然注射了藥物,但我卻並沒有死去!
於是我把槍指向了推銷員。
「你騙了我!說什麼安樂死,結果我還不是好好的活著!你這騙子,竟然讓我買下了假藥!」

推銷員像是要躲避槍口般縮到椅背之後,只露出頭部向我望過來。而他四周的乘客則尖叫著做鳥四散般想逃離他。一時之間機內出現了大混亂。

「請等一下!我也一直以為會……」他有點困惑的嘀咕完後,似乎發現到什麼似地深深吸了一口氣。
「……那個老不休的醫生!難道他是故意給我無害的藥嗎!」
我依然用槍口指著他,同時食指碰到了扣槍的扳機。
「你要怎麼賠償我!如果不能安樂死,那我不就得墜落死了嗎!?」

推銷員以靠背為盾,激烈地左右搖晃著腦袋。
「等、請等一下!冷靜點,你知道自己手上到底拿的是什麼嗎?」
「別把我當笨蛋了!」
「如果知道的話,為什麼還把槍口對著我!你把舉槍對像搞錯了吧!」推銷員指著那名站在我身邊的男子。
「用槍指著他,勸他投降吧!」
我回過頭來望向男子。他從座席半站起來,以認真的表情回視我。
「我為什麼要勸他投降啊?我可是賭他能夠讓飛機墜落的呀!」
「你是傻子嗎!?」

伴隨推銷員的呼叫,機上其他乘客也對我發出了噓聲。我稍微冷靜思考了一下,終於理解他話中的意思了。從我把手槍奪走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了飛機最終不會墜落這一結果了。

於是我把槍口從推銷員轉向了劫機男子。推銷員立刻露出一臉安心的表情。
「對不起呀,明明直到剛才還一直支持你的」
我向男子道歉。他對那指著自己的槍口表現得十分從容,只是靜靜地搖了搖頭。
「沒關係。」他縮了縮肩膀,把右手伸入上衣內側。「因為我還有一把槍。」

機艙的氣氛非常緊張。乘客們表情僵硬,大家都不敢做聲,也沒有人動一下。男子的表情帶有某種奇妙的輕鬆感,他就保持著把手放入毛衣裡頭的狀態與我對視著。
「手槍就在大衣裡頭的口袋中。現在我用右手取出來,第一個便射死你。」

我無法從毛衣的間隙看到他的右手。
「不要動。右手就那樣別動喲」
「你不想射的話,我就不客氣了……」
他說著,嘴角露出了一個笑容。那是一副平靜而自信的表情。
「某個冬天的晚上,我不斷的學習,直到窗戶無聲無息地明亮起來。打開窗戶,寒冷的空氣湧入我已然混濁的房間,把我吐出來的氣息染成雪白。早晨的風景在霜的鋪墊之下變得閃閃發光。我感覺它們在對我說『你學習辛苦了』,那時候我真的感到很幸福,那個早晨是我的至寶。只可惜那是殺了這麼多人的我,不再允許欣賞到的美麗的景色……」

說完他就把槍從衣服內側掏出來指向我。那一瞬間我也扣下了扳機。於是我的手心受到某種衝擊,一股像是空氣爆炸的感覺擊中了我臉額。全機乘客都趴到地上。
男子倒在通道上。他的手上緊緊地握著一支鋼筆。

5

在出現晚霞的傍晚時分,我就在他的房間裡,把他孩子放到膝蓋上一同觀看電視。他的女兒還在讀幼兒園。那個時候她獨自呆在家裡。她並不怕生,很快就與我親密起來了。她坐在我的大腿上與我看了一會兒電視之後,終於在剛才睡著了。

房間角落那台電視的畫面上,慢慢播放著中午那起劫機事件的相關情報。飛機降落後的影像,乘客被運走的影像,警察進入機艙的影像……一幕幕交替播放著。在被護航著離開機艙的乘客當中,有那麼一瞬間,閃過了我與推銷員的面孔。
「真是一趟最差勁的航班」我想起下飛機的時候推銷員說的那句話。他確定自己雙腳已經落到不會搖晃的地表之後,發出了一聲感歎「暫時我都不想再考慮死亡的問題了。」

我與一些受驚的乘客一同被送上救護車。由於手臂注射了不明液體,所以有必要到醫院檢查一下。

是做夢了吧?在我膝蓋上打盹的孩子稍微動了一下。挨在我胸前的那副睡臉露出了一臉幸福的表情。他的房間在公寓的三樓,南面窗戶射進來的陽光把屋子照得非常明亮。我眺望過去,還能見到窗戶旁放置著的盆栽。就在這時候,我聽到大門被打開的聲音。
「我回來了」

那是一把高中時代曾經聽到過,直至現在還停留在我記憶當中的男性的聲音。走路聲從走廊傳來,不一會兒客廳的拉門便被打開了。他在入口處止住了腳步,因為他見到被他女兒壓住膝蓋的我。
我們的視線對上了。
他的臉與記憶當中並沒多少落差。我已經不想詳細訴說他以前對我做的過分事情,不過他在我身心烙下的傷痕,卻依然刻骨銘心。
「你回來了呀」
我這麼回答。
有那麼一瞬間,他對我露出了非常驚訝的表情,不過立刻他便想起我是誰,並向後倒退了一步。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我請人調查了你。」
我一邊回答,一邊抓起了放在身旁的菜刀。
「比起這些,我來這裡的途中才真是艱辛呢。又被劫機,又開了槍……」
「我老婆在哪裡……」
他呆呆的看著我的菜刀問道。
「大概去買東西了吧?房裡就只有這孩子。」
我把菜刀橫到這個熟睡的小女孩的脖子上。這個時候電視喇叭讀出了我的名字。我回過頭看電視,畫面上出現了我大大的相片,電視介紹說,被救出的其中一名乘客私自離開醫院,現在下落不明。當時警察說要跟我瞭解情況,因此不准我離開病房。而我則以去廁所為借口悄悄溜走了。
他對比著電視上的我與正拿著菜刀的我。
「到底在我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
「唐突的發展,以及接連不斷的不幸。呵,你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遭遇到這些倒霉事嗎?」
「求你了,請你離開我女兒!」
他雙膝跪地,哭著為自己與夥伴們在高中時代對我幹的事情道歉著。房間迴盪著他抽噎的聲音,直到玄關門再次被打開。
這次是他妻子購物回來了。她在玄關放下購物袋之後來到了客廳。不過她走到門口便停下了腳,一臉茫然地望向跪在地上的他以及拿著菜刀的我,似乎還沒理解當下的狀況。小女孩則依然躺在我胸前恬靜地睡著。
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我們三人誰都沒說一句話,也沒人動一下。我就保持著把菜刀抵住少女的動作,同時看著電視。

不久之後,電視畫面播出了男子的相片。播報說他是殺害了空姐以及數名乘客的犯人。我回想起他被我射死前說過的話,關於那鋪滿霜的美麗早晨的事情。於是我把菜刀從小孩身上移開。
「一天裡還是無法連續殺害兩個人呀……」
我把孩子從身上放下後,逕直向玄關走去。在客廳入口處分別與他和他妻子擦身而過。他並沒回頭,而他的妻子則用困惑的神情望著我。

我離開了他所在的公寓大廈。西沉的夕陽把天空染出一片赤紅。我顛顛簸簸地走在路上,並不斷地撞到路人。雖然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兒去,不過我依然邁出了腳步。